那個時候，她往往就是邊吃邊咯咯直笑，兄長忙於逃過父親的追打時，還不忘抽空讓她吃慢些，要不笑完再吃，可別噎著了。

想著想著，朱懷古再忍不住，蹲下身去，雙臂抱頭，嚎然大哭，嘴裏不停喊著父親哥哥。

殷朗看著聽著，心裏後悔死了問她最後一句，他覺得是他問了那一句而引得朱懷古徹底陷於家破人亡孤身一人的淒涼身世。

池千望也站在原地沒動，他不比朱懷古與殷朗，他雖少時喪父，但除了父親，他還有極疼他的祖母與母親，更有池家在京城的百年根基人脈，父親的早喪，並未讓他的悲傷太久，仕途更是因池家根基人脈與他自身的爭氣而青雲直上，故他能理解一些，卻無法全然了解家人盡逝世間只餘自已一人的那種孤寂悲傷感受。

殷朗離座，走到朱懷古側邊跟著蹲下，他輕聲喚著：

“懷古……”

池千望看著滿桌的佳肴，不知為何，突然想到自翻閱到《大周史記》，得知前大周朝白家下場後的朱懷古，已自那時開始，便慢慢變得敏感脆弱，動不動就觸景傷景。

朱懷古的傷情讓這個夜晚什麽熱菜熱飯也沒能吃上，連案情進展也未有互通，隔日一早，她甚是不好意思，已然自傷情中緩過來。

殷朗已畫好翰林後山地形圖，池千望也在後山找了整日，洞是有，可卻沒再發現另一組刻書，而朱懷古整日的碰壁也是半點兒時展也沒有，三人到大理寺一互通完，相視一笑，極是無奈的笑。

池千望殷朗很默契地沒再提昨夜裏朱懷古失控的情緒，朱懷古臉皮薄，也深藏不能剖白的秘密，他們不提，她更不會提，傷情大哭一事兒仿若船行江上水過無痕。

於中水村前四件詭事，池千望的主張與朱懷古相同，都覺得需要重過一遍當年詭事所發生的經過，其中細節或許能抓到些許線索，但十一戶的拒而不見，連門都不讓進，這讓他有些皺眉：

“倘無法說通，那便只有采取官府施壓了。”

朱懷古道：“可要是他們還是不說實話，那又如何？”

殷朗道：“施壓的效果應該能有，但是不是實話就難說了。”

這確實是個問題。

村民可以因為官威而說出一些事情，然為了避口舌之禍，倘村民來一招胡言亂語，官府又不知當年事兒，難以從中辨別所說是真是假，豈非起了反效果。

池千望顯然早想到這一點：“我所說的施壓並非僅僅針對十一戶人家，而是中水村及出事同樣禍事的另兩個村莊。”

朱懷古殷朗對看一眼，齊問：

“怎麽施壓？”

“輿論。”池千望解釋，“劉三木之死，不是有村民懷疑是劉三木對前一件詭事小周斷臂一事兒說了不該說的麽，那我們就利用這一點，到三個村裏散播一些不止劉三木說過，還有其他村民也說過，只是橫禍得一個一個來，便是殺人，也有個間隔時間。”

朱懷古殷朗聽之瞠目結舌，好半會兒朱懷古道：

“少爺是想讓三個村莊先起內訌，互相生疑，又互怕被誰陷溝裏說漏嘴？”

這是打的心理戰。

倘人的精神與心理長時間處於高度緊張之中，早晚總會有人失控，不管是不是那十一戶人家失控，有第一個失控的人，便會有第二人，而失控者的家人不會置之不理，老周帶朱懷古先後找上十一戶人家的事兒村民大都曉得，屆時不必官府說什麽，失控者的家人便得沖到那十一戶人家家裏，倘能在這十一戶人家裏直接有哪一戶失控，那效果便能更快達到。

池千望點頭承認他確實是這樣的打算，殷朗皺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朱懷古卻不同意：

“不！少爺，你信我，我今日再去一趟中水村，我總會找到法子讓他們開口的！”

她明白池千望的法子也是個法子，效果也正如殷朗所言一定有的，但她不想這麽做，村民的日子本來就過得貧苦，她怎麽忍心再把他們逼至精神崩潰的角落，以探知她所想探知的結果。

似是早知朱懷古會不同意，池千望很輕易地就同意了：

“行，那就交給你了，倘你不能辦好這件事兒，你可得想好了，本官素來獎罰分明。”

朱懷古出大理寺騎著白玉出城再往中水村後，殷朗與池千望再次來到翰林後山，也繼續找另一組刻書，在山上時，殷朗突然道：

“少爺，你先時提的那個法子，其實你根本沒想實行吧？”

池千望輕嗯一聲，便繼續專心地找可能會有刻書的地方，殷朗對他的了解，已非一朝一夕。

殷朗接著道：“懷古心裏有事兒，也很苦，少爺是想借對案子的看重獎罰，讓她全副心思放在查案上，而無瑕想其他。少爺，懷古心裏到底有什麽苦？”

池千望搖頭：“她不說，我們誰也無法知道，正如她一意孤行，非得找尋百年前白家懷古死因一事兒，她不說真正原因，我們無法得知。”

“我們私下派人到鳳陽查懷古，倘她知道了，少爺說，她會不會不高興？”而結果這兩日剛剛拿到，鳳陽朱懷古所在的朱家根本就同前朝沒什麽幹系，很顯然，她沒說實話，殷朗覺得，朱懷古沒說實話，不是不想說，而大概是有什麽苦衷的。

這一點池千望是怎麽想的，他不知道，不過池千望並未追究朱懷古，殷朗也就安下心來，可安心的同時，心上某個地方莫名地有些酸楚。

池千望轉身看著殷朗：“殷朗，正如我們不會生她編話來騙我們一樣，她也不會因為我們查她而有所不高興。她幫我們的，我們幫她的，從來都是盡力相助，不管是大理寺的案子，還是她自已一直想要追尋的真相，誰都苦衷，誰也有都有保留一絲秘密的權力，誰也不想孤軍奮戰，誰的隱瞞也有不是刻意的。”

殷朗自是明白，重重點頭後，再不說這個，同池千望專註在後山找起那可能存在的另一組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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